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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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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◎那就一直這麽走吧。◎

課程繼續。

重新開麥後, 林循發現紀非的情緒明顯比之前幾節課高漲多了,偶爾居然還會說幾句玩笑話。

抽查作業的時候,點評也十分溫和, 幾個逃過一劫的學員紛紛在彈幕區刷著——

“嚇我一跳, 還以為要挨罵了。”

“紀老師戀愛了?今天心情這麽好?”

紀非氣定神閑地講課。

聲音裏都透著股喜氣。

今天這堂課講的是配音基礎中的“吐字”,林循聽完,從一個廣播劇導演的角度也覺得大有獲益。

她大學雖然是電影學院,但學的是編導專業,沒有聽過聲臺形表的課。

很多時候她審完音, 只會從編導的角度去判斷cv的情緒或者聲線到不到位,有沒有貼合聲線,給出的意見也基本是和情緒有關。

現在想來,“吐字”和發聲基礎很能影響情緒。

“吐字”考驗cv的唇齒發力,好的吐字需要清晰、飽滿,不能含混不清。一旦發力沒跟上, 情緒再飽滿,也沒有清晰的吐字作為支撐, 聽到耳裏只會覺得軟綿綿的沒感情。

一堂課上完,林循暗暗“唔”了聲, 重新戴上耳機把下午審過的demo又批了一遍。

這次她根據這幾節課學到的一些配音知識,除了虛無縹緲的情緒指導外, 又揪了一些吐字和咬字問題。

有時候一陣見血針對這些基礎問題做出指導, 更方便cv修改進步。

等林循重新審完音, 已經十一點多了。

她摘下耳機,伸手按了按酸疼的耳窩, 趴在工作臺上休息了會兒, 又給自己多訂了幾節體驗課。

紀老師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。

林循打開微博, 無聊地閑逛著。

電腦上自動登陸了下午她給沈郁註冊的那個新微博號,她用這個賬號關註了一下紀非老師。

這才發現上完課後的半小時內,紀老師發了一條喜氣洋洋的微博。

配圖是兩大串紅艷艷的鞭炮。

[@紀非]:時隔多年,某人終於私下承認配音技術不如我了,人逢喜事精神爽,十月下旬配音課一律九折,歡迎報名。

底下一堆學員狂歡。

也有人問:“紀老師,誰配音技術不如你啊?”

“對啊,這給紀老師快樂的,又是跟哪位大大pk贏了?”

紀非並沒回覆,但不難看出,他心情的確很好。

每條評論都點了讚。

林循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,也隨手給這條微博點了個讚。

誰知臨睡前,再次登錄這個微博號,卻發現她給紀老師點的讚被取消了。

關註也取消了。

“……”

林老板“嘖”了一聲,明白過來是沈郁自己在他那邊登陸了。

沈少爺還真是眼高於頂。

-

之後兩天,林循找了借口沒去姜老太家吃飯,以此躲避某些人的美顏攻擊。

她決定在正式共事前,稍微壓一下自己的覬覦之心。

省得到時候不做人。

兩天後,放假結束,“一只夜鶯”正式開始上班。

林循一早便到了工作室。

大家也來得格外早。

周洲坐在工位上,看了眼坐在一旁專心工作的湯歡,諂媚道:“放假前三天,玩得飛起;第四天,躺得沈迷;但玩幾天就覺得沒意思了,還是想念我的工位。啊,上班真好。”

張成玉翻了他一個白眼。

林循不痛不癢地揭他老底:“用不著暗戳戳表忠心,我看你昨天在峽谷浪得飛起,一晚上掉了兩級。”

“……老大你做個人吧。”

臨近中午,周洲把下午開會要用的《凡塵》策劃案發給了林循。

兩位編劇也按照她的想法粗略修了一集劇本。

林循一邊幹活,一邊聽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。

話題自然和新招入工作室的“夜鶯”有關。

周洲:“真沒想到我們的第一個cv大大聲音這麽好聽,我每天輸完游戲都要聽聽他的聲音療傷,效果絕佳。我有預感,夜鶯大大以後一定特別紅。”

李遲遲:“對啊,肯定會帶著我們工作室一炮而紅。”

周洲幽怨道:“想想我是他微博第二個粉絲,也蠻激動的。可惜頭號粉絲被老大給搶了。”

湯歡從一堆IP審查裏擡起頭,砸吧砸吧嘴:“不知道長什麽樣呢,我這天做夢可都夢到了一張帥臉,千萬別讓我太失望啊。”

林循扯了扯嘴角,轉著筆在劇本某處劃了條下劃線,懶懶地扯了扯嘴角:“長什麽樣,待會兒不就知道了?”

她說著,看了眼手表,已經下午一點多了,兩點開會。

林循拿起散裝劇本習慣性地把邊緣攏齊往桌上磕了磕,然後站起身:“得,我接人去了,一會兒見。”

周洲見她拿起椅背上耷著的薄外套,疑惑道:“還得老大親自去接?”

林循把外套穿上,雙手從後領處把長發拉出來,隨手用皮筋紮了個馬尾,瓷白的手腕托著烏黑如藻的長發隨意甩到腦後,鬢邊碎發恰到好處落在冷淡眉眼間。

好看得十分直白。

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看得周洲下意識咽了咽口水。

這世界上,長得比老大還好看的人,應該屈指可數了吧?難怪遠山見她第一眼,會下意識覺得她用美色走捷徑。

林循匆匆拎起帆布包,唇邊挽出個笑:“等你哪天有這水平,我也親自去接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可惜這性格,實在不解風情了一點。

-

林循昨晚上便在微信和沈郁說了開會的事。

等她回到晟霖苑,沈少爺已經在小區門口等她了。

中秋和十一過後下了好幾天雨,昨天終於晴了,溫度有些回升。

他身上只穿了件淺灰色的薄襯衫,看不出什麽材質,但直覺柔軟又輕薄。

袖口沒有嚴絲合縫地扣上,而是松松垮垮挽在腕間,露出結實修長的小臂。

腕骨上有顆暗紅色的痣。

他此刻閉著眼靠在墻邊,如果忽略身旁那根斜倚著的盲杖,絲毫看不出眼睛的異樣。

個高腿長,再搭配上那張出挑的臉,好看又惹眼。

這小區周遭是晝山最擁擠、也最老舊低窪的舊城區,販夫走卒、人來人往。

路過的人們幾乎無一例外地回頭,視線或驚艷或赧然地落在他身上。

林循走過去,腳步聲離他還有四五步時,沈郁睜開眼,十分自如地拎起一旁靠在墻邊的盲杖:“來了?走吧。”

說著率先往前走。

林循有點好奇,跟上去問他:“你怎麽知道是我,而不是別的路人?”

方才來來往往經過他身邊的人很多,他都不為所動。

沈郁眉眼冷淡,耐著性子解釋:“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是不一樣的。”

林循卻來了興趣:“但我今天穿的不是帆布鞋,而是帶了兩三公分跟的單鞋。腳步聲和之前應該是不同的,怎麽分辨?”

“當然不是聽鞋跟的聲音,而是節奏、步調。比如你,走路很快,行色匆匆。動作利索,步伐間沒有凝滯。而且每個人邁步大小、步速也都有固定的模式,結合起來就像每個人的嗓音,聲線、聲調、語氣都不同,還是很好分辨的。”

“這麽神奇,”林循半信半疑,故意連蹦帶跳踩了幾步,又問,“那這樣呢?還能聽出來是我?”

腳步聲輕巧,鞋跟與老街青石板地面清脆地相碰,濺起些跳脫的積雨。

沈郁聽著莫名勾了勾唇角。

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習慣用腳步聲分辨不同的人。

每個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。

疲憊的、自信灑脫的、輕緩平和的……這通常和性子相關。

只有她的腳步一直匆匆,從不猶豫、從不退縮。

像個漫天風沙裏扛著沈重背囊裹衣前行的沙漠旅人,眉眼冷硬、內心更硬,腳下磨破血肉也得咬牙往前走,沒資格在原地停留半秒鐘——只因為水源在很遙遠的前方。

這腳步聲在他失明後,人生劇變的那兩年裏,曾經一度讓他覺得——只要站起來往前走,像根藤曼一樣野蠻地往上攀,不管是多遠的未來,一定會有希望。

他也照著做了,得以渡過那段人生中最黯淡無光的歲月。

此刻為了戲弄他,這腳步聲忽地變了。

腳尖輕點地面,連蹦帶跳,像個穿著裙子、無憂無慮又歡脫的女孩子。

記憶裏那雙蒙著灰塵的眉眼也跟著柔和起來,仿佛旅人終於到達目的地,回到了有山有水的故鄉。

可以長久又安心地休憩。

沈郁斂了神色,停下腳步:“我沒聽清,你再走幾步。”

林循於是繞著他又踩了幾步。

還沒等他回覆,她覺得自己這樣子有點怪,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,像個小屁孩兒。

神經病吧。

林老板覺得自己跟沈郁在一起越來越降智。

她腳步迅速恢覆如常,慢悠悠道:“看你說的那麽玄乎,大概率吹牛。我如果以後在你面前一直變著方式這麽走,你肯定認不出來。”

許久後,沈郁睜開眼,跟在她身後,聲音忽然放低了些許:“那就一直這麽走吧。”

林循沒聽清,回眸看他:“……什麽?”

盲杖沿著青石板縫隙緩慢劃過,男人眉眼間難得沒有往日的懶倦和不耐,眼角眉梢拉直,平和中顯得有些溫柔:“沒事,走吧。”

-

沿著老街往工作室走的路上正好路過尋語工作室樓下。

這一帶盲道依舊被各種自行車占據。

林循自覺地拉著沈郁地衣袖給他引導方向,擡頭看尋語工作室所在的那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。

這棟樓裏的企業非富即貴,不是她們這種小作坊能比的。

門廊邊停著輛黑色豪車,門口來往的人,幾乎都身著正裝,手裏拿著白領標配的咖啡。

林循羨慕地咂咂嘴,對著沈郁隨意道:“周洲一直很羨慕這種工作間,你努努力,等你火出圈了,或許我們就能在這裏辦公了。工作累了往落地窗邊一站,俯瞰晝山的大好山河,想想都幹勁十足。”

可還沒等到他有所回應,那輛停在寫字樓下的豪車突然啟動,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,濺起街邊積攢的汙水。

林循下意識攬著沈郁往裏避了避,同時狠狠瞪向那輛不講究的黑色轎車。

誰知道那車像是感受到了她的視線,在不遠處的街角戛然停下。

然後竟然開始緩緩倒退,停在他們身邊。

鑲著銀色邊框的車窗搖下,駕駛座的人腦袋往這邊探了探,聲音裏有十足的驚喜:“……林循?竟然在這兒碰到你,好久不見啊。”

認識她?

林循聽這男聲有點耳熟,但很普通,她想了想,沒想起來是誰。

只好稍稍彎腰看向車裏。

視線對上,林循一楞。

九年未見,他的長相倒是沒怎麽變。

只是穿著打扮變了很多,穿著規格精致的襯衫,打著領帶,腕間戴著一只沈甸甸亮晶晶的腕表。

看著比當年……更討人厭了。

“……”

林循擡起頭,想裝不認識走人,想想又覺得沒必要,於是不鹹不淡打了個招呼:“寧總,好久不見。”

她說完,看向沈郁,想跟他介紹一下對方是寧瑯。

畢竟他也認識。

卻見他眉目蕭疏低著頭,單手抄在褲兜裏,另一只手無聊地把玩著盲杖。

表情冷然又淡漠,壓根不感興趣的樣子。

寧瑯的視線終於落在林循身旁的人。

他其實剛才就看到了他,這樣出挑的兩個人走在街上,想要忽視都難。

甚至,他第一眼,其實看到的是沈郁——匆匆一瞥便是暌違多年的壓迫與危機感。

就像高中那會兒一樣,這人舉手投足都耀眼,在人群裏輕輕松松就能成為被簇擁的焦點。

仗著家世頭腦受盡追捧,明明高傲至極,人人還讚他灑脫不羈,上趕著往上貼。

哪怕後來瞎了,也依舊什麽都做得好,人上人一般,從沒跟誰低過頭。

寧瑯忽然想起某次偶然聽到男生們私底下的議論。

“咱們班沈少爺明明比寧瑯更有錢,但就是感覺沒他那麽裝,為什麽?”

“這還用問,人家沈郁從小是沈家當家人唯一的兒子,是真正含著金湯匙的天之驕子。寧瑯不過是寧氏旁支的兒子,上頭還有兩個哥哥。跟我們相比自然是都有錢,但有錢和有錢之間,區別也大了去了——一個不用裝,一個裝了也夠不上。”

“得得得,還聊起有錢人的八卦了,我還是操心這次月考結束,我媽會不會如約給我買游戲機吧。”

……

可現在不是高中。

因著寧氏被沈氏收購了,他也知道些沈家的事。

沈郁是自己離開沈家的,並不像傳聞中那樣被掃地出門。

但即便如此,他確實和沈家再沒有聯系,現在住在沒權沒勢的外婆家,也沒聽說在哪兒就業。

而且,他偏偏知道,像他這麽驕傲的人,其實有個不為人知的軟肋。

寧瑯回憶起高三下學期,林循被開除、離開一中的那天。

他被她威脅拿了二十萬,這點錢對他來說不過是零花,連爸媽都沒告知。

但等他打聽到她家的情況後,心裏突然覺出愧疚與憐憫,中午吃飯吃到一半,食不下咽,便打算回班找她。

他怕她已經走了,匆匆走到十二班後門,遠遠看到角落裏一前一後坐著兩個人。

沈郁照例在吃飯,視力並沒影響他的從容淡定。

寧瑯皺了皺眉,移開目光看向他身後——林循木著臉草草收拾著東西,臉色蒼白疲倦卻難掩漂亮的五官。

某一刻她忽然停了動作,雙手撐著桌面,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,咬著唇逼迫自己不發出聲音,整個人都在發抖。

是他從未見過的無助與茫然。

寧瑯的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,又酸又疼。

他忍不住想走進去跟她道個歉,哄哄她,許她一個光明的未來。

可還沒等他走進去,便看到她身前的沈郁突兀地擱下刀叉,轉過身來。

林循自顧自收拾東西,淚眼朦朧沒有擡頭,寧瑯卻看得分明。

——少年臉上再沒有令人厭煩的矜貴與桀驁,雙眼濃得像夜,唇色卻淡得很。

他聽著壓抑的抽泣聲,視線空空蕩蕩地落在女孩滿是淚痕的面孔上,不由自主向她探出手,似乎想循聲替她擦掉眼淚,卻在下一刻緊繃著下顎收回,攥緊。

額角青筋畢露,蹙起的眉頭戾氣驟起,緊繃的下巴寫滿不甘、挫敗,以及,心疼。

像是自己珍視已久不忍褻瀆的寶貝,被一個他向來看不上的人,隨手打碎了。

那瞬間,寧瑯心底所有的情緒,愧疚也好、憐愛也罷,統統被他壓下。

另外一種微妙的愉悅感升騰發酵。

他不自覺停住腳步沒進去,聽到沈郁克制地問:“為這麽個人渣,值得嗎?”

寧瑯見他那近乎狠戾的表情,幾乎能猜到下一句——“只要你說不值得,我幫你毀了他。”

他眼皮一跳,危機感叢生。

可下一秒,他聽到林循壓下哽咽,倔強答了句“值得。”

寧瑯知道她的“值得”壓根與他無關,卻還是松了口氣。

大概過了很久,就在他覺得以沈郁那麽傲的性子,再喜歡也該到此為止的時候。

少年卻忽然低了頭,平靜地說:“留個聯系方式吧,好歹前後桌一場,以後有什麽不順利的事,可以找我。”

他說這話的時候竭力裝作若無其事,卻眼角眉梢都是破綻。

那顆高傲的頭顱,亦在此刻低了下來。

寧瑯忍不住“嘖”了聲,揚了揚眉,看著林循木著臉魂不守舍地點頭,隨手扯過一張便簽紙,匆匆地在紙上寫了一串字。

敷衍般塞到了他手裏。

她寫完那行字,單薄瘦弱的身子拖著幾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,心不在焉地從前門離開了教室,壓根沒註意後門站著的他。

但寧瑯此刻沒去追,也顧不上在意。

他倚在門框上,看著教室裏無人知道的秘密——

不可一世、金尊玉貴的沈少爺,手裏捏著那張看不見也讀不到的便簽,指尖輕輕摩挲著那紙上的字,一遍又一遍。

……

寧瑯想到這,盯著街邊站著的男人許久,唇邊緩緩溢出一個笑,問道:“沈郁也在啊,好久不見。你們怎麽會在一起?”

林循沒接茬,反問道:“馬路這麽寬,我們不能走麽?我還想問呢,寧總,您怎麽在這兒?”

她雖然談不上恨寧瑯,但實在煩他,自然沒什麽好態度。

寧瑯卻沒計較她脾氣沖,和氣地回答:“我來尋語工作室談個合作。”

他語氣很平常,但林循聽著卻覺得別扭,仿佛還有句潛臺詞——“我可是能和尋語談合作的人。”

不怪她多心,這人高中時候就這樣,隨便一句話都要拉面大旗扯一扯。

林循撇撇嘴,沒搭理他。

寧瑯卻像是想到了什麽,語氣有些驚訝:“昨天我專門給你們湯老板打了個電話,想給她推薦個除了遠山之外的人選。湯老板拒絕了,說你們打算培養一個新人……不會是沈郁吧?配音入行說難不算難,但要說容易,也不算容易。”

他說著,對林循柔聲道:“我雖然剛接手睿麗有聲部門沒多久,但在這方面還算有些資源,可以提供點幫助。小循,晚上一起吃個飯?我幫你介紹幾個專業老師,也算是跟你道歉,好不好?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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